我跟你哥的偶遇,是在一个桃花落光后的春夜。
那一天,街上刚下完小雨,空气还显得些许湿露。我跟往常一样,下了班,独自漫步在长纺街宽阔而空荡的街道上。我从一盏昏暗的街灯走到另一盏的下面,逐渐走进了在夜里反而更加喧嚣的酒吧路。
那一天,我其实是有一场约会赶着赴呢。
然而,就在我匆匆往前走的时候,一个男人,忽然用胳膊搂住我的腰,拦住了我的去路,还把我往他怀里递去。
紧接着,他用前胸的肌肉抵住了我的肩胛骨,然后将我整个人抱在怀里。我吓了一跳,像是被挟持似的一动也不动;他就从背后把头架在了我的脖子上,在我耳边,粗重地喘着气;我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很浓郁的烈酒气味;我知道自己今天是撞在了一个酒鬼的手上。
在酒吧街,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。我也早已不是一次遇到这种臭流氓了。我害怕,因为我是一个女流之辈,凭力气,我是绝对打不过任何一个男人的。但我还是很镇静,因为我是谁呀,我是唐维渺啊,整条长纺街谁敢不给我唐家一点面子?
照那种情况来说,我几乎只需要动一下手指头,招呼一下附近的酒保,然后我就可以保证,那个色胆包天的家伙今晚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!
但是呢,那个人,除了抱住我,没有任何多余的邪念;他那一副身形颓丧却又不依不舍的样子,真叫人看着可怜。
我是个懂酒的人,又是个性情中人,知道这人心里一定苦。于是,就没再叫人来为难他了。
然而,我很好奇,这个明目张胆搂着陌生女子的男人,他究竟长着个什么脑袋。
于是我回过头,难以置信的是,我竟然看到了“他”。没错,那个人,正是你哥——陆麟!
怎么,没吓着你吧,瞧你紧张兮兮的样子。我没有骗你,我遇到的确实就是他。
我当时也很懵,怎么,陆麟也会做这种无耻下流的事情吗?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陆麟呀;陆麟这时候不应该正守候在姚启迪的身边,两个人如胶似漆地缠绵着吗?
我仔细确认了一下,那俊朗的脸蛋,那挺拔的鼻梁,那冷屑的双眼,那修长的眉毛,还有那乌黑的碎发,这人不是陆麟是谁?
可我印象中的陆麟,本该是个温柔体贴、仪表堂堂的好男子;他虽然时而风流潇洒,似个浪荡儿,但那种时候,基本上是在镜头前,为了节目效果而逢场作戏表演出来的;他对姚启迪的那种爱,早已到了痴迷的地步。
但是今天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我不知道。
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喝得醉醺醺的;我不知道为什么姚启迪没有跟在他身边;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搂着我——一个除姚启迪以外的别的女人;他给我的感觉就仿佛是不在状态,好像变弱智了一样,压根就不是我过去所熟悉的那个有原则的男人。
我见他的两片嘴唇在动,隐隐似乎在说些什么。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,才含糊听到他轻轻喊着的是姚启迪的名字。
姚启迪……
哦,原来他是把我认成了姚启迪。
我有些默然。我跟姚启迪两个人的长相截然不同,就连身材也有天壤之别。只要不是瞎子,是绝不会被错认的。但是,也不知道是否是缘分到了,陆麟那时候是醉的,他看不清人的模样,只能大略分辨出一个人的穿着打扮;姚启迪是我的老顾客了,她身上穿的、头上戴的东西大多都是由我亲自设计的;我自己呢,自然也穿着自己的品牌服饰;因为风格过于接近的缘故,陆麟远远地看过去,竟然把人群中的我当成了姚启迪。
我当时感到冤枉极了,还试着向他解释来着,然而他什么也不信,还说是我在骗他。说我既然不是姚启迪,那怎么穿得跟她一模一样?
你说,这喝醉酒的男人说话可不可笑;照这个逻辑,若他女人爱穿白衬衫,那天底下穿白衬衫的人岂不都是他老婆了?
这么浅显的道理,然而他不懂!他只是逮着我不放,一副吃定我的样子。因为跟他贴得太近,我都可以听到他砰砰地心跳声;我脑子一阵凌乱,身体还可耻地有了感觉;我也像是喝醉了似的,脸红得发烫!可这里毕竟是街头啊,我努力克制自己,不能够和这样一个有女人的男人纠缠不清。
我就趁他抱得久了,手松了的时候,立即撇开了他。然后,我本该一走了之的,但没想到他竟然跌倒在大街上,脸朝着天,一副似醉似醒的模样。我的良心发现了,我不可能让他这样一个人露宿街头,这太危险了;何况大家朋友一场,他如果出了事,我第一时间会过意不去的。
所以,我只好走回来,蹲在他的脑袋旁边,姑且顺从地说:是的,我就是姚启迪。
我想把他哄回家,把他交给家里随便什么人,就可以不关我什么事了。
可是,没想到,我的这个谎言,把自己给陷进去了。
他没有再闹,反倒暗暗发笑,然后很孩子气地对我说:
我还不想回去。能陪我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一坐吗?
我的神经就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。这算是约会吗?可我这是冒着别人的名字顶替的呀!我这种行为肯定是不是的吧?是吧?
然而,这种机会千载难逢,和喜欢的人约会呀!我虽然明白这是错误的,但我的身体已经不听我的使唤了。
它就想被他带走,虽然连目的地都不知道,但只要能待在他的身旁,我就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安心!
他从地上爬起来,挽住我的手,把我带出长纺街。我呢,不敢说一句话,我生怕这是一场美梦,一旦我开口,梦就会破碎!
我们走出长纺街,四周的人越来越少了,灯也所剩无几。再走一会,城市不见,草木逐渐茂盛,我们竟已然来到了荒郊野外!
我们远离了喧嚣,被一片黑暗所包裹着,只有头顶一轮弯弯的残月,透过薄云,向大地挥洒着星点白霜般的光。
早春的寒风,吹得直叫人瑟瑟发抖。因为冷,或许因为寂寞,我忍不住将身子躲进了他的鹅绒大衣里。
我们的双脚踏在草地上。那草地软得跟棉花似的,似乎还有许多汁水被我们挤了出来;泥土里夹杂着许多野花香,虽然不浓烈,但却很沁人心脾。
我们沿着河流走,耳畔是弯弯的流水声。在这格外僻静的地方,因为是深夜,我几乎只能看到巴掌远的地方!于是,我就在脑海里想象着,自己来到了一片世外桃源,不远处是高山流水,身边是我最爱的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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